-青鸮-

我是爱蜜莉雅的狗

三清札记·落雪天青

  
   “我若不在,她便是这天底下最坚强的姑娘。”
   
   “便是你愿意一命抵一命,我又何来这般……偷天之能?”

   
   ★叶雪青第一人称注意


 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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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 我很早就明白,一个人总不会喜欢与他太过相似的人。
   譬如叶问舟与我。
   骤雨初歇,山路泥泞难走,少年伸出手扶住我腰身的那一刻,我未有丝毫犹豫,随即揽住了他细长脖颈,整个人扑在他的怀里。
   只是好奇心作祟,想看看那孩子的反应。
   然则我须得装作无意:“啊……抱歉,劳师兄费心了。”
   他垂目一笑:“无碍。”
   ——自是不知我此番小心思。
   那孩子走在我身后,似是不慎崴了脚,于是下意识地呼痛,下意识地喊师兄。
   只轻轻一唤,少年便惶急地转过头:“……怎么了,师妹?”
   我有那么一瞬分了神。
   孩子抬了眼,梨花雨欲坠,嫣红的唇抿起来,惹人怜爱。
   无须再言二三,对面人便已会意。
   叶问舟在她身旁蹲下,尔后侧身,瞧了瞧那眼中含泪的小小孩童,又宠溺地叹了口气:“上来吧,师兄背你。”
   孩子已然慢慢成长起来,却娇小如同一只蝶,轻盈翩飞,落在少年薄背。我知她那一瞬其实痛极,眼泪却未落下,在少年转身时已收了回去。
   她小小的脑袋凑过去,俯在少年耳畔,有些羞赧地问道:“师兄,我重不重……?”
   叶问舟专心望着前方,极其认真地说道:“有哪只小馋猫不重呢?”
   孩子羞红了脸,急急否认:“近日我没有贪吃,也有好好跟师父练剑,所以……所以我不是小馋猫了!”
   “那……你是小懒猫。”
   孩子忽而得意起来:“哼哼,是师父准许我多睡半个时辰的,师兄你这样说,是不是嫉妒我?”
   我停驻原地,开始思考这同样的一声师妹,会否有着截然不同的意味。
   他唤那孩子时,温和语气看似待他人全无二样,个中疼惜则唯有当事人知晓。
   “雪青,怎么不走了?”清朗的声音自前方传来,我恍一抬头,瞧见他眼中万千星辉。
   如出一辙的笑意,恰到好处的唇角,无可挑剔的温和语气。
   独独缺了面对那孩子时的宠溺。
   “……就来。”我答道。
   

  少女跑得极快,我们也不得不加快步伐追上她。
   她对外面的物事总是有着满满的好奇,一双漆目圆睁,任街市上玉壶光转鱼龙舞动,将一片璀璨光景倒映在她眼瞳。
   这样的天真不懂世故。
   “……师兄心仪师妹已久,是也不是?”
   我状似不经意开口。
   身着月白衣衫的男子蓦地停下,刻意与少女拉开了距离。他承认地并不迟疑:“我答应过师父要好好护着她。从前只是承诺,而今已是誓言。”
   “嗬,我竟不曾想,师兄原是喜欢爱撒娇爱落泪的女孩子……”
   “那是因为有我在。我若不在,她便是这天底下最坚强的姑娘。”他握紧手中剑柄,微微用力的弯折指节倏尔泛白:“我情愿她不坚强。我只要她站在我身后,开心时能尽情雀跃,难过时便大哭一场。人世诸般滋味,我愿先她一步揽尽艰难困苦,再与她酸甜辣咸尝遍。”
   “师兄万般爱慕之心,又可曾说与师妹听?”
   故事总要听到底,我思忖了一下,终是问道。
   他付之一笑,单薄身影在夜色下幽幽摇摇:“卿不受结发之礼,我亦不想卿为难。其实我何尝不知她的心意……”
   话音未落,有声音欢欣如雀,自街市那端传过来:“问舟师兄、雪青师姐,你们快些过来呀,我有好东西给你们看!”
   我和师兄对视一眼,朝向她走过去。
   却瞧见少女在万千灿然光芒中回眸。
   贮水养鱼,以灯映之。
   盏盏琉璃灯形式各异,与光辉映,照着师妹通红的脸庞,将她满满笑意盈在眼角。
   她轻俯下身,提起一盏浮莲花灯:“师兄,我要这个!”
   “你呀,又把师父给的零花挥霍完了?”
   “嘻嘻,我昨日多食了几个糖人。”
   “小馋猫……”
   我在一旁瞧着这一幕,只希冀星斗百转,莫将此景流逝。
   师兄见我出神模样,以为我也同师妹一般,被眼前流光迷了眼。他说:“今日师父多给了零花,雪青可有喜爱的物事,也一并买下吧。”
   街市不起眼处摆着几株夕雾草,风起花摇,清香入怀。我指着那一团云雾朦胧,朝师兄一笑。
   夕雾之念,是情之所起,一往情深。
   亦是他对她不变的誓言。
   

  师妹身体里的蛊愈来愈严重了。
   殷红似血,盘根错节,如蜿蜒的藤蔓般桎梏在她皓腕。
   最终会如何?不言自明。
   师兄在人前仍是笑着,面上却有着一眼看穿的憔悴。
   “我只想她能够好起来,一生无病无灾。哪怕是以我的命来换。”
   “问舟啊,便是你愿意一命抵一命,我又何来这般……偷天之能?”
   赖神医不再言语,只是长长地叹息。
   凛冬已至,叶问舟被师父派到山下做任务,一去便是半月有余。
   师兄甫一走,山间初雪便纷至沓来。小姑娘望着山前飞扬的大雪,竟在养病时悄悄溜到桃溪村。她身子还很虚弱,我总放心不下,便也跟了去。
   “师妹,回去罢。”我见她霜雪中定身,伸手为她裹紧肩上裘衣,缓声劝道。
   “这样绵密的雪,像极了十三岁那年,我犯了天大的错事,师父罚我雪中悔过。”师妹忽而开口,哑声说道:“师兄便在漫天风雪里陪我站了半个时辰,待我再坚持不住,亦是他背我离去。
   “那时年少情窦初开,我便暗暗地想,我若有一个心上人,必得是师兄这样,百般待我好。后来面对他这份宠爱,我欢喜过甚,却接受不能。
   “师姐,我并非寡义薄情之人,亦知我待师兄之于师兄待我,仅是苍茫尘寰泛起的一点薄屑。我多想千般万般待他好,如同他素日里待我十倍百倍——”
   她在覆满皑雪的桃枝前回过身来,下一瞬含笑落泪:“可这余下寥落万里路,我终究亦再不能陪他走下去了……”
   我怔在原处,只觉心间五味杂陈,一时难言。
   落雪纷纷覆上她眉睫,像极那将坠未坠的一段陨尘,不肯融入周遭惹眼的纯白。
   师妹缓下声来,朝我笑道:“但看而今钟鸣漏尽,时日无多,前尘琐事,皆成虚幻。待师兄回来,我便想把这一句欢喜说与他听。”
   可她却言而无信。
   

  严冬后是回暖的春,万户人家于日月烟尘里生息,造化出三清山的叆叇云雾。
   浮生一日闲,我拿了话本来看。上面写了一个眉眼带笑的小姑娘,她还没等到心上人归来,便悄然逝于暮夜。
   我只觉无趣,下一瞬便将话本投入身侧的火炉中。
   暖香红焰渐渐生,炽火自葳蕤如豆交织错杂,腾空而起,带出一方赤明艳烈,虚化我将将落下的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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