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主人呀,是天底下最清明之人,风雨晦暝时仍能安然处之,这零星几滴杯中物,又怎会将他醉倒呢。
★原著向博晴
★又名《我的明恋对象是个傲娇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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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啊,总是贪婪的。一旦尝到了甜醴之滋,便再不喜淡水之味。
所以待到月悬碧空,庭院升起了灯火时,源博雅望着对面人清亮亮的眼眸,状似没来由地问了一句。
“晴明可有喜欢我?”
安倍晴明执着酒盏的手放了下来,长睫似有微颤,情绪皆隐于如水眉眼中,教人捉摸不透。他回望源博雅,瞧见对方眼中一片混沌光景,旋即笑起来:“博雅,你喝醉了。”
言下之意是何,源博雅当即了然。
但仍是心不甘情有怨。
几日前亦是这样的场景,却是晴明醉了酒,趴伏在他肩头。颈间热浪阵阵,耳边时有时无的喘息声,让博雅的双手无处安放。
——是将之揽入怀中,亦或是推至一旁。
还未等他做出抉择,便觉颊边有温热物事贴了上去。对方薄削的唇摩挲过他面上细小绒毛,步步为营,就快要触到嘴角。
源博雅脑中轰然一片,心跳变作平素里两倍快,却不敢瞧晴明一眼。
他怕瞧见自己的真心。
他怕自己下一刻便会丢盔弃甲,甘愿向君奔来。
可待天将晓时,又怎知晴明会如何看他?他瞧不得那人清明眉目里融掺的一丝别意。他怕在那泓似水深潭里望见不解疑虑,甚至……厌恶。
这便是被人深爱着的人所拥有的权利罢。同样是夜半醉酒,对方坦坦荡荡如九天阳煦八荒山立,因不忍伤他心才如此作答,而他只得将深情揉碎,月落参横之际不敢示人。
幸得他未铸成大错。
罢了罢了,今夜既是君已言明他醉,他便不醉不归。
半晌过后——
蜜虫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源博雅,忧愁地摇了摇头,尔后抬眼望着前方:“晴明大人……”
“朽木。”晴明叹了口气。
“欸?大人刚刚可是说了什么?”蜜虫不解。
“没什么,帮我把博雅扶进屋内罢,现下庭院风凉。”
“那大人您不一起歇下么?”
“不困,我继续吹风便是。”
目所能及之处,繁樱摇缀,一孩童立于簌簌花雨庭中。像被什么物事驱使一般,源博雅抬脚向他走去。
还未待他发问,那小小孩童便已开口:“我等您很久了,源博雅……大人。”
他转过身来,面容却模糊不清。见他周身尽为云遮雾绕,博雅皱了皱眉:“你是何人?”
孩子一手执花,笑起来时声音清朗,穿破身侧层层雾霭:“大人竟不记得童子丸了么?”
“童子丸?童子丸……”源博雅默念着这个名字,忽有些头痛,尔后在重叠记忆消融之际想起一个人来,“你是……晴明?”
此刻天地清明,他终于得见那人孩童模样。
童子赤脚而行,身穿白色窄袖便服,长长的头发束于脑后,垂在后背。自树间漏下的微光映在童子脸上,光点逐风摇曳,白皙的肌肤衬得益发红亮。
“我不曾见过儿时晴明,晴明却说等我很久了,这是为何?”博雅不解。
抬眼却见懵懂小人平白消失不见,面前仍是云雾缭绕,看不真切。
“博雅大人……”却听得女子婉转之音如春晓莺啼自远处唤道。他侧身寻找声源,但见一截长满了灰毛的虫足朝他伸过来。
一身冷汗纷纷而下,他终于睁开眼。
“博雅大人,您可算醒过来了。”蜜虫唏嘘。
“唔……”博雅揉了揉惺忪睡眼,瞧见方才那骇人毛足幻化为眼前女子的纤纤玉手,还觉自己仍在梦中。
他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,低声问道:“晴明呢?”
蜜虫转了身,闪烁目光指向背后不远处盥手一人:“喏。”
晴日里余下几缕细碎光影照在晴明身上,更衬得他朱唇白面模样惹人注目。
如玉如瓷。
博雅忍不住多瞧了几眼,望见那人眼角浓重一抹殷红,记忆忽而明朗开来:“我昨夜竟是栖在晴明房中?”
蜜虫勾起唇角,朝他微微颔首:“是。”
“那晴明睡在哪儿?”一根筋博雅想也不想便问道。
蜜虫面上仍是笑着:“博雅大人昨夜醉得厉害,晴明大人自是照拂一夜,未曾阖眼。”
这这,自己醉酒后竟还鸠占鹊巢,可如何是好?
博雅起了身,随意搭了件单薄外衣,走到晴明背后。阴阳师此刻正伸出双手来系头上丈长,空盈两袖垂落,堪堪挂在肘弯,各自露出一截净藕也似的雪白小臂来。
不知怎地,晴明总也拢不好长发,他只得唤了声:“蜜虫,过来帮我一把。”
蜜虫听得此语,欲往前走去,却被源博雅一记眼神示意止了步。博雅伸出手,接过晴明递来的丈长:“我来。”
晴明怔了怔,这才抬眼望了他一眼:“博雅,你醒了。”
博雅触到他的长发时,面色忽惹了些许绯红:“昨夜醉了酒,给晴明添麻烦了。”
“怎会。”晴明微低了头,长睫闪动。
“昨夜晴明可是没睡?”
“只是因些事去了故居,与博雅并不相干。”
“故居?可是晴明幼时居所?”
“是。”
源博雅挽手作花,将丈长紧紧系于晴明发间。他瞧着眼前如瀑青丝,万般斟酌后开了口:“我梦到儿时的你了,晴明。”
“哦?”晴明起身取来桌上立乌帽,似是不经意发问:“博雅,梦中的我是什么样的?”
“唔,面如傅粉、唇红齿白、眉清目秀,与你现下并无不同,不过……细细想来,倒、倒像个女孩子。”没等晴明红了脸,博雅反是先不好意思来。
“无碍,他们皆这般议论我。”
“可是,晴明却说等我很久了,是何意思?”
晴明笑了笑,好看的眉眼舒展开来:“这不是博雅的梦么,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?”
原不是晴明从中作梗。
原是他错想了。
他以为是晴明使了幻术,才招致此景入梦。
源博雅心头升出一股难言之感,纷繁杂乱的情绪朝他涌来,分不清源头在何。
“怎么了,博雅?”看他良久不出声,晴明问道。
“没、没什么。”博雅从万般思量中回过神来,试图岔开话题:“我有些饿了,晴明,咱们去吃早饭罢。”
晴明望望窗外浑亮光景,又看看面前迷蒙之人,拿了蝙蝠扇掩面笑道:“博雅呀,这个时辰,是该吃午饭了。”
是夜。
“晴明大人,那只妖怪该作何处置?”蜜虫低下头,毕恭毕敬地说道。
“不过是一只普通的貘兽,连你它都惧惮三分,不足为祸。”
“它这次能够变幻作您的样子,潜入博雅大人的梦里,下次便能悄无声息地化为博雅大人,瞒过您的双眼……”
晴明无奈地笑了笑,放下执着的酒杯:“怎么,晚膳还没喂饱你?”
被面前人一眼看穿自己心中所想,蜜虫微微红了脸,探身替阴阳师满上酒:“平素野味怎比得如此珍肴美馔。”
“既是你抓来的,自然任你安排。”月照山河,盈院通亮,晴明抬眼望去,湛湛清辉尽入双目,“不过,下次可莫要将真身轻易示人。”
“大人是怕我再吓到博雅大人么?”蜜虫有些不好意思,以这种方式唤醒源博雅确实是她欠缺考虑。
安倍晴明只是笑着,仰颈饮尽手边温酒,不置言语。
蜜虫瞧着阴阳师饮罢这杯酒,忽地想起一事,便笑将起来。
她的主人呀,是天底下最清明之人,风雨晦暝时仍能安然处之,这零星几滴杯中物,又怎会将他醉倒呢。